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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來源:http://www.chinafns.cn/food/mcmd/jy/20070901/174858.shtml


  餃子在華人文化裡,是一道平凡非常且普羅的食物。其最初究竟源於何人之手,眾說紛紜、難以考證,但自西漢戴聖《禮記》即有:「稻米二、肉一,合以為餌,煎之。」的記載,可見其歷史悠遠。從傳說中東漢醫聖張機的驅寒「嬌耳」(註一)、唐朝令太宗稱道的「牢丸」(註二),到今日五花八門、目不暇給的「餛飩」、「扁食」、「抄手」等食餚變名,更可以得知在過去約兩千五百年的時光裡,餃子在飲食文化上的傳承與轉變。究其歷史,餃子沉默安靜的在生活中佔據一隅,伴隨著人們跨越歷史的洪潮,在華人的心目中,留下了一定的地位。
  
  對我來說,更是如此。餃子已不知不覺地融入我的生活,成為不可切割的一部分了。說實話,我對餃子並無特別的偏愛,也還未竟「喜吃餃子到需天天上桌」的地步,但它似乎有種奇特、難以明言的魔力在,只要一有機會在路街上看到賣餃子的攤舖,我總會不由自主的前去叫上一盤,細細品味。真要說來也令人困惑,也不知道是何時染上這種「習慣」,再加上吃餃子一率不沾任何醬汁的「癖好」,我這種近乎偏執的行為,總免不了引起旁人的好奇與懷疑了。

  「習慣」何時養成目前暫時無解,倒是「怪癖」的生成有些眉目。不少人常棄嫌餃子皮單調無味的形象,總忍不住要為其「增色一番」,以成就視覺及味蕾的饗宴。而我則偏愛一粒粒餃子白白胖胖的模樣,在盤中似幼時賞玩的小沙包般翻滾,常常見了就令人覺得歡喜。皮中的餡兒,或儉樸若家常肉菜、或講究如山海珍饈,襯著外皮淡淡的麵粉香,餡料中最令人期待、最精華的部分就這樣被循循的引出,在嘴裡喧騰歡鬧的爆發出來。這種由「簡」入「奢」的漸進感令我上癮,那普通表皮下充滿未知秘密的靈魂,總是引發一種帶點「探究」、帶點「期待」的好奇心理,惹人不住移筷好一窺其面目。餃子帶來的這種食之趣味,配上那圓潤討喜的模樣,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有人給其「元寶(兒)」這樣的外號了;這時若因添加的醬汁而掩其風華、妙趣不再,不免就可惜了。

  說起來,餃子最初闖入我人生軌跡之時,應是那朦朧如夢美好的稚年吧?在偶然的某一中午時光裡,就這麼出其不意地伴隨母親窩心的溫暖,出現在我盛滿濃濃母愛的便當之中。從那天起,家裡時不時可看到母親哼著不成調的不知名小曲兒,坐在餐桌旁的一小角,動作緩慢卻仔細的將她對子女的殷殷期盼與無私愛意,包裹進一顆、又一顆的餃子裡;同時,也在我心頭留下了一抹柔軟如蜜且堅刻難消的記憶。

  現在仔細想起來,母親包製的餃子抵不上知名餃子館或大飯店推出的餃子精緻、豐富,簡簡單單的新鮮嫩紅絞肉搭上清脆如上等翠玉般的高麗菜末,加上一點點的醬油、細鹽調味,味道樸實單調,卻是我所吃過的餃子中,最最美味的了。有時母親捉不准餡料的比例,一會兒不是高麗菜末太多,幾乎成了菜餃;要不就是一不小心,將用來點睛提味的調味品添置過少,變為少油鹽的健康食品……我仍固執的認為母親的餃子是難得一見的稀珍美饌。我想,大概是母親恬靜的身影感染了我,或者記憶的隔閡替我蒙上了層層唯美的面紗,給我帶來了一股甜美的錯覺吧!偶爾疼愛我的三阿姨來我家時,也會幫忙包上幾粒圓胖的餃子;母親與阿姨邊閒聊邊動作的身姿,在午後陽光細碎的映照下,混和著近黃昏的悠閒氣味,成為我童年裡最繽紛絢爛的一道風景。

  這樣的黃金歲月只持續到母親最後生病臥床不起為止。也曾經試過自己動手捏壓餃子,可惜的是,畸形變異的餃子成品,斷了我自製餃子聊以解饞的念想;食品工廠機器生產的冷凍水餃,正式取代了手工的美味,記憶中最最美味的餃子,也真的永永遠遠成為褪色的歷史了。這種記憶中美好不在的感覺有點惆悵,而這股惆悵隨著去年阿姨遠嫁定居國外,逐漸昇華成為一種遺憾。
  
  猶記得,母親病逝的喪禮中,有位聽說能通靈的法師(雖然我個人並不相信通靈一事)說:「她捨不得走,因為孩子愛吃餃子;如果走了,以後就沒人做(餃子)給孩子吃了……」,那一瞬間,我猛然憶起母親病中的叨念︰「等病好了,我們全家和舅舅、阿姨們一定要一起出去旅遊一次,到時候還要包製盤盤滿滿的餃子,一些我們留著吃、一些分送親友以表感謝……」啊啊!最是天下父母心!原來那時母親病中仍心心念念著不成才的孩子,只是不曾明說罷了。那不停歇的慈愛,即使今日回想,仍鮮明柔和如皎潔的夜空明月。

  時至今日,在品嘗各大小館店的餃子時,總免不了想起與母親相聯繫的絲絲回憶。母親與餃子的記憶,就像用世上最醇厚的酒釀浸泡,讓我深醉杜康之中無法脫離。

  至於養成「每遇餃子必嚐」的習慣的緣由,筆走至此,似乎也呼之欲出了。雖仍不知此習慣從何時開始如此確切深刻地銘印在我的生活之中,但想必是母親病逝後不久吧?吃餃子一事,不僅僅是單純的滿足口腹之欲,它也無可避免地成為我思念母親、緬懷童年的一種儀式了。

  而拜這近乎偏執的習慣所賜,求學的青春年華裡,也嚐過不少餃子。在分秒必爭的考生生涯裡,簡單易食的餃子更是常常成為首選;哪裡有賣餃子,哪裡的餃子就是待會的餐餚。可惜的是,不少「兼賣」餃子並標榜「純手工」的商家所賣的餃子,總少了點道地的口感,比起工廠製的冷凍水餃來,只略勝於新鮮度而已。即使自己依舊見餃子如被下暗示般的趨前品嘗,這種手工水餃和冷凍水餃細微的落差,還是很快的讓我傾向於專賣餃子的店舖。當然,知名的餃子連鎖店也經常是選擇的項目之一,在繁忙的生活裡,快速取食的連鎖店理所當然地成為我不時光顧的餐館。只是,坐在餐館裡窗明几淨、人聲交雜的環境裡,我總是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;商業化的經營把手工餃子的人情味淡化了,人群摩登雜夾香水及工作氣味的氛圍,讓我在餐館吃餃子的行為,不知不覺變成忙碌趕赴戰場的行前準備了。這種彷若被鞭策驅趕、令人惶惶喘不過氣的就餐氣氛,「外帶」也就理所當然成為我最好的逃脫渠道。

  印象中,其實也吃過最貼近「媽媽的味道」的餃子。那家餃子舖就位於國中就讀的學校旁小巷,以前偶爾有空時,總會繞過去品嘗品嘗,解解嘴饞。聽老闆娘的口音,似乎是外省人,餃子的外型比起母親所包的餃子有不小的差異:體型較小、形狀較圓,像個小球但頂上滾了一圈花邊;但餡料的比例拿捏,不死鹹不平淡、菜肉相混,讓餃子嚐起來多多少少地和記憶中的味道相呼應。後來,跑往北市唸書後,和老闆娘邊聊天邊等餃子起鍋的機會就少了,每次想來總不免令人覺得惋惜。不過,令人感到欣喜的是,現在就讀的大學附近,有家學生們普遍知道的鍋貼小攤販,老闆娘平易親切的面容和味道相近的餃子口感,讓我找回了一點安慰。我認為,因著我那不沾醬的怪癖,和不受約束前往光顧的習慣,要等待老闆娘熟識我的那一天到來,也並非遙不可待了。
 
  吃了這些年的餃子,也曾聽說過,中國北方傳統上有 「奔年」回家吃團員餃這樣的習俗,甚有「縱有珍饈萬席,不如餃子一墊(註三)」這樣的說法。這形似偃月(註四)、音諧交子的更歲主菜,成了除夕年節連結新舊、討吉慶安的一個重要象徵。我身處的地方真要嚴格計較的話,歸屬為華夏之南,傳統上也許對此習俗較不講究,記憶中往年一家團圓之時也確實無此禮俗。在母親病逝後,過節更是淪為形式,除夕夜家人一起吃一頓飯,意思意思而已。但是我對餃子那古怪的偏執和習慣,讓餃子有意識、無意識地成為我日常中最頻繁顯現的一景。我想,這包裹著我過去回憶、華夏博大精深的飲食文化、且傳統必在年節才吃食的「更歲交子」,已成為歲歲年年陪伴我渡過平常生活的一道不可或缺的食餚,無法輕易地自我人生裡分割了吧!


備註:

(註一)按《張仲景說》,據傳東漢末,醫聖南陽大夫張機常為百姓醫治疾病,在長沙為官告老還鄉後,冬天見家鄉白河岸邊,百姓饑寒交迫,耳朵也因而凍爛,便叫弟子在南陽東關的一塊空地上搭起醫棚,架鍋派藥。藥名即稱「祛寒嬌耳湯」。做法是將羊肉、花椒和一些驅寒藥草一起烹熬,之後用饀皮包成耳朵狀的「嬌耳」,據說吃後身體會發熱,兩耳變暖。因他派藥持續到年三十,初一時,人們便開始模仿嬌耳的樣子做過年的食物,並在初一早上食用,稱其為「餃耳」、「餃子」。 

(註二)據《李世明說》,傳太宗喜食丸子但忌油膩,便令廚加菜於肉丸中。惟菜肉丸汆、炸不能成形,廚師便將面皮包覆菜肉丸並下水烹煮。太宗食後大喜、讚之,問廚其名,廚曰之因面皮包裹牢固,便稱其為「牢丸」。至此遂成重大節慶必食標誌食物。

(註三)以高梁作物製成的雙層排列圓墊子。

(註四)經考證,考古學家於1972新疆土魯番唐墓中,發現隨葬木碗內有十幾只形似偃月之物。經鑑定,應為南北朝至唐代的偃月形餛飩(牢丸)。


參考資料:

維基百科 http://zh.wikipedia.org/w/index.php?title=%E9%A4%83%E5%AD%90&variant=zh-tw

餃子裡面有乾坤--散議中國餃子文化(簡) http://economy.guoxue.com/article.php/75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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